编者按:一名入行近40年的业内前辈,一位对我国民航发展有着深厚感情的资深空姐,她用笔触忠实地记录了历史。从民航变迁、专机保障到服务提升、生活片段,上世纪70年代以来中国民航发展的历史和故事生动立体地在她的文字中呈现。从本期开始,《中国空姐》版将以连载的方式推出现任南航集团副总经理、工会主席的杨丽华同志所写的《一名资深空姐难忘的生活片段》。这些柴米油盐的日常故事,将带领读者细细品味那个时代民航人的家长里短,以及为建设中国民航事业所品尝的鲜为人知的酸甜苦辣。
一阵急促的铃声把我从梦中拉回到现实,这是起床的闹钟响了。我匆忙洗漱后踏上了回机场的路。门外飘着鹅毛大雪,寒风凌厉,路上行人稀少。我爱人陪伴着我换乘汽车来到359总站,奇怪的是,车站里冷冷清清不见一个人影,厚厚的积雪还未被踩出脚印。我们都感到有些纳闷,往日赶早班车的人应该已经到站了,可眼下还不见司机和售票员的踪影。我们抬手看了一下手表才猛然发现,我们整整早到了一个小时,原来闹钟时间定错了。看着漫天纷飞的雪花和一片漆黑的天空,想着损失的睡眠和等待中的煎熬,心中的不甘和无奈真是难以言喻。这个情景定格在我的记忆中,成为挥之不去的一幕。
北京首都机场那条通往城里的路,对我们这代民航人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。飞机虽然以最快和最先进的交通工具著称,机场也往往被视为中国的大门,可是离世界最近的我们,却是离城市最远的人。近30公里的进城距离对以自行车和公交为主要交通方式的我们而言,依然需要花费一段漫长的时间。因为距离,许多民航人一生守卫在机场,他们在这里成家生子,子承父业。机场也由此形成了独立循环的社会系统,这里有自己的学校、医院,有商店和澡堂,水暖电煤自成体系,5公里以内骑上自行车就解决了生活的必需问题。民航人过着与城市隔绝的生活,却从事着与国际交往的工作。
1980年,民航脱离了部队管理,本地人加入了这个行业,城市与机场之间的流动开始增速。成家后的我们在这条漫长而艰辛的回家路上,日复一日的跋涉,地面交通成了我们每个人心头的痛。
359总站是机场人进城的聚集地,一天有限的班次让进城变得异常艰难,紧闭的车门前挤满了人群,座位吸引着每个人的目光。这里没有排队,只有无序。人们用最野蛮的方式将强者和弱者划分成有座位者和无座位者。每次站在车厢内,我随着车身的摇晃思绪涣散,车门在经停站打开又关上,只见上车的人不见下车的人。夏天,我在车窗前感受着风在速度中带来的阵阵凉意,严冬时敞开的车窗让我知道什么叫寒风刺骨。乘车是一场体力和毅力的较量,年轻的我们在家和机场之间总有走不完的路。
时间固定的车次,对我们这群以飞行为生活的人而言有时变得毫无意义。一天飞行下来,望着这条漫漫的长路,回家的脚步显得越发沉重。遇到半夜回程的航班和凌晨出发的飞行,宿舍的床位成了我们临时栖息之处。我们收住了回家的脚步,为的是聚集能量在空中飞行。此时家已成为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。
通往机场的路虽然艰辛而漫长,但城里的诱惑还是让许多机场人选择落户城市。民航脱离了部队,也开始向城里人张开了欢迎的双臂。城里人在这里找到了赖以谋生的岗位,无论刮风下雨,酷暑严寒,民航人在这条连接机场和城区的道路上奔腾不息。直到有一天,359总站不再是唯一进城的选择,我们发现在这条路上开始出现各种班车和私家车,进城的路在车辆的涌入中越拓越宽,越建越直。道路的便捷和交通的活跃让民航人在城市和机场之间如鱼得水,来往自如。机场不再是一个封闭的社会,机场里的居民也不再是单一的民航人,高速公路把机场和城里贯穿相连,人们再也分不清城市和郊外、机场和市区。我们进城的步伐在岁月的更替中变得越来越快,进城的路途也变得越来越宽。(连载五)